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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临安的花卉消费与市场供应

2023-02-10 16:25:26 来源: 社科在线

  南宋都城临安(今浙江杭州),“人烟稠密,城内外不下数十万户,百十万口”。商业十分发达,远远胜过唐代的长安、北宋的东京。时人吴自牧在其所作《梦粱录》一书中有载:“大抵杭城是行都之处,万物所聚,诸行百市,自和宁门杈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又说:“盖因南渡以来,杭为行都二百余年,户口蕃盛,商贾买卖者十倍于昔,往来辐辏,非他郡比也。”其在中国、在世界的城市发展史上,均具有重大而深远的影响。法国著名汉学家贾克·谢和耐(JacquesGernet)在其所著的一本主要阐述南宋都城临安社会生活历史的著作中认为:“十三世纪的中国,其现代化的程度是令人吃惊的:它独特的货币经济、纸钞、流通票据,高度发展的茶、盐企业,对外贸易的重要(丝绸、瓷器),各地出产的专业化等等……在人民日常生活方面,艺术、娱乐、制度、工艺技术各方面,中国是当时世界首屈一指的国家,其自豪足以认为世界其他各地皆为化外之邦。”而日本著名汉学家斯波义信将其列为“9—11世纪发生在中国的商业革命、城市革命的颇具代表性的一个范例”。本文试图通过南宋临安的花卉消费和市场供应,进一步印证上述学者的论点。

  南宋临安的花卉消费

  临安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消费中心。这种现象的出现,与其地的消费风尚密不可分。这种消费风尚可用两个字来概括:“侈甚”。凡缔姻、赛社、会亲、送葬、经会、献神、仕宦、恩赏等活动,都要操办丰盛的宴会,极尽铺张之能事,故杭谚有“销金锅儿”之号。吴自牧在《梦粱录》中说“:杭城风俗,畴昔侈靡之习,至今不改也。”“临安风俗,四时奢侈,赏玩殆无虚日。”“大抵杭州胜景,全在西湖,他郡无此,更兼仲春景色明媚,花事方殷,正是公子王孙,五陵年少,赏心乐事之时,讵宜虚度?至如贫者,亦解质借兑,带妻挟子,竟日嬉游,不醉不归。此邦风俗,从古而然,至今亦不改也。”其时,当地的花卉消费便充分体现了这一点。例五月“初一日,城内外家家供养,都插菖蒲、石榴、蜀葵花、栀子花之类,一早卖一万贯花钱不啻。何以见得?钱塘有百万人家,一家买一百钱花,便可见也”。这就是说,如果当天每家平均购买一百文的花,则全城的花卉销售额就可达一万贯之巨。

  南宋都城临安花卉最大的消费对象,自然是推南北两宫了。南宋皇宫后苑又称大内御苑,位于今杭州市区凤凰山的西北部。陈随应《南渡行宫记》对其概略作了描述:“梅花千树,曰梅岗亭。曰冰花亭,枕小西湖。曰水月境界,曰澄碧。牡丹曰伊洛传芳,芍药曰冠芳,山茶曰鹤,丹桂曰天阙清香。堂曰本支百世,佑圣祠曰庆和,泗洲曰慈济,钟吕曰得真,橘曰洞庭佳味,茅亭曰昭俭,木香曰架雪,竹曰赏静,松亭曰天陵偃盖。以日本国松木为翠寒堂,不施凡雘,白如象齿,环以古松。碧琳堂近之。一山崔嵬,作观堂,为上焚香祝天之所。吴知古掌焚修,每三茅观钟鸣,观堂之钟应之,则驾兴。山背芙蓉阁,风帆沙乌履舃下。山下一溪萦带,通小西湖,亭曰清涟。怪石夹列,献瑰逞秀,三山五湖,洞穴深杳,豁然平朗,翚飞翼拱。”它以大龙池、小飞来峰为中心,分东西南北四个景区,布置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其中,东区以赏花为主,“各有亭堂,梅堂赏梅,芳春堂赏杏花,桃源观桃,粲锦堂赏金林檎,昭妆亭海棠,兰亭修禊,至于钟美堂大花为极盛”。钟美堂四周植各色花木,形成了以钟美堂为中心的观赏名花区,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又以季节不同呈现出不同的景色。每逢春光明媚时节,东区境内花团锦簇,群芳荟萃。南区以欣赏夏景为主。此堂四周栽有古松,每逢严暑,皇帝常在此召见大臣或批阅奏折。在翠寒堂周围,长松修竹,浓翠蔽日。旁边层峦奇岫,静窈萦深,寒瀑飞空,下注小西湖。堂后面即是大龙池,池中红白荷花万柄。在翠寒堂前面庭院,陈列着几百盆精雅的盆景,花式品种各异。西区以赏秋季景色为主,特多桂花、菊花。依桂阁附近多桂花,庆瑞殿四周多菊花。

  每逢金秋花事阑珊,唯独秋菊悦茂于风霜摇落之时,五色缤纷的菊花与雕甍雅致的亭台水榭相映,构成了绚烂的秋色,耐人寻味。北区以赏冬天景色为主,楠木楼周围遍栽各式梅花,每当梅花开时,树树吐艳,朵朵竞放,宛如一片香雪海。

  德寿宫后苑则位于望仙桥之东,都人称为北大内。它是在原秦桧府第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绍兴三十二年(1162)六月丙子,高宗禅位后退居于此。据《武林旧事》卷四载:“高宗雅爱湖山之胜,恐数跸烦民,乃于宫内凿大池。引水注之,以象西湖冷泉;垒石为山,作飞来峰。”苑内同样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布置景色。据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三载:“凡禁苑周围四地分:东则香远、清深、月榭、梅坡、松菊三径、清妍、芙蓉岗;南则载忻、忻欣、射厅、临赋、灿锦、至乐、半绽红、清旷、泻碧;西则冷香、文杏馆、静乐、浣溪;北则绛华、旱船、俯翠、春桃、盘松,得之以归。”其中,香远堂即梅堂,用来观赏梅花;清深堂为竹堂,用来赏竹;松菊三径是指菊、芙蓉、竹,即在此以栽菊为主,间以芙蓉、修竹两种植物;梅坡是植早梅之处;月榭是供赏月所用;清妍亭是供观赏荼蘼用的;清深堂又称为木香堂,供观赏木香所用;芙蓉岗因植有大量芙蓉,故名;载忻堂是供太上皇赵构设御宴时所用;忻欣亭供赵构欣赏古柏、太湖石所用;临赋亭又称为荷花亭,是用来观赏池中荷花的;射厅用来举行抛球、蹴秋千等活动;灿锦堂用来观赏金林檎;至乐堂用于为太上皇祝寿时唱歌跳舞;清旷堂又称木樨堂,用来观赏木樨;半绽红亭又称为郁李花亭,用来观赏郁李花;泻碧亭筑在金鱼池中,用来观赏金鱼;冷香亭用来观赏古梅,据载此梅为苔梅,枝干茂密,花开时荫盖三亩地;文杏馆又称为牡丹馆、静乐堂,用来观赏牡丹;据《乾淳起居注》所说,乾道三年(1167)三月十一日,高宗赵构至静乐堂看牡丹,进酒;浣溪亭一作海棠大楼子,用来观赏海棠;淳熙三年(1176)八月二十一日,寿圣皇太后生日时,曾从太上至后苑梅坡看早梅,又至浣溪亭看小春海棠。

  南宋各帝时常在宫中举行各种赏花活动,据《武林旧事》卷二《赏花》的详细记载,先期后苑及修内司分任排办,将各个御园的亭榭花木装饰一新,“锦帘绡幕,飞梭绣球,以至裀褥设放,器玩盆窠,珍禽异物,各务奇丽”。又命宫中太监列肆关扑,置备“珠翠冠朵、篦环绣段、画领花扇、官窑定器、孩儿戏具、闹竿龙船等物”。待万事俱备之后,皇帝率文武大臣及嫔妃们,先从梅堂赏梅花开始,接着芳春堂赏杏花,桃源观桃花,稽古堂、会瀛堂赏琼花,静侣亭、紫笑净香亭采兰挑笋,粲锦堂赏金林檎,照妆亭赏海棠,兰亭修禊,直至钟美堂赏牡丹达到了高潮。是时,钟美堂堂前三面,全部以花石围筑成台三层,上面各植以各种牡丹名花,总数达千余朵,花上标以牙牌金字,花棚上覆盖以碧色的油绢幕布。台后分植玉绣球数百株,俨然如镂玉屏。堂内左右各列三层,雕花彩槛,护以彩色牡丹画衣,其间又排列着碾玉水晶金壶及大食玻璃、官窑等花瓶。花瓶上各插放着牡丹奇品,如姚魏、御衣黄、照殿红之类,总数达几千朵。此外,又以银箔间贴大斛,上面分别种着各种牡丹花,总数也达数千盆之多,分列在堂的四周。至于梁栋窗户之间,亦用湘筒贮花,鳞次簇插,其总数远在万朵之上。堂中置设织有牡丹图案的红锦地毯。赏花活动结束时,自宫中嫔妃以至太监,各赐以翠叶牡丹、分枝铺翠牡丹、御书画扇、龙涎、金盒之类,多少不等。甚至参与宫中赏花活动的文艺工作者,也能得到皇帝的赏赐,俗称之“随花赏”。时人张抡《壶中天慢》词云:“洞天深处,赏娇红轻玉,高张云幕,国艳天香相竞秀。琼苑风光如昨,露洗妖妍,风传馥郁,云雨巫山约。春浓如酒,五云台榭楼阁。”

  宫中重阳节的赏菊活动要早于民间,即以八日代九日。是日,皇帝率文武大臣等在庆瑞殿赏菊,殿前早早放好万盆金灿灿的菊花,“灿然眩眼”。晚上点菊灯,犹如元宵灯会。与此同时,宫中还要举行赏灯宴,席上皇帝赐宫妃、内侍和臣下等“糕酒”。宴席结束后,皇帝再赐给大家菊花或书画等物品。

  需要说明的是,禁中纳凉之时也是统治者赏花的最佳时机。《武林旧事》卷三《禁中纳凉》载:“禁中避暑,多御复古、选德等殿,及翠寒堂纳凉。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层峦奇岫,静窈萦深,寒瀑飞空,下注大池可十亩。池中红白菡萏万柄,盖园丁以瓦盎别种,分列水底,时易新者,庶几美观。又置茉莉、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阇婆、薝卜等南花数百盆于广庭,鼓以风轮,清芬满殿。御荒两旁,各设金盆数十架,积雪如山。纱橱后先皆悬挂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百削,蔗浆金碗,珍果玉壶。”经过这样的精心布置,真使人“不知人间有尘暑也”。

  一些宦官根据帝王的这种嗜好,想方设法讨好皇帝的欢心。如理宗赏荷花,东头供奉官董宋臣即于西马塍取盆荷,置之大池中,云锦炯然,明日复还之。赏荷池宴,但张盖设屏扆于烈日中,理宗意为不然。宋臣默会意,不日而成一亭于池傍。再宴,理宗大喜。一日,理宗叹曰“:宫女翠花俱敝矣。”宋臣不数日即进翠花数千枝,盖先铺翠叶,匣贮以待上命。未几,冬月赏梅,园又有一亭,理宗意不乐,谕宋臣曰:“前所造荷亭,朕不以为较,今复有此亭,半年之间劳民动众如此。”宋臣奏曰“:此梅亭,即前之荷亭也。”上问其故,宋臣奏曰:“此乃拆卸折叠之亭。”理宗愈称赏之。

  此外,宫中还盛行赐花、戴花的风俗,如《西湖老人繁胜录》载:

  驾出三日,比寻常多出一日,缘第三日驾过太一宫,烧香太一殿,谢礼毕,赐花,自执政以下,依官品赐花。幕士、行门、快行,花最细且盛。禁卫直至搠巷,官兵都带花,比之寻常观瞻,幕次倍增。乾天门道中,直南一望,便是铺锦乾坤。吴山坊口,北望全如花世界。

  诸殿阁分:皇后、贵妃、淑妃、美人、才人、婉容、婕妤、国夫人、郡夫人。紫霞帔、红霞帔,大内棕檐外,约有五百余乘轿,到宫先回,入内于位次中,待驾回看戴花。

  对此,陈随隐《从驾记》也有详细的记载:

  丞相以下皆簪花。姜夔云:“六军文武浩如云,花簇头冠样样新。惟有至尊浑不带,尽分春色赐群臣。万数簪花满御街,圣人先自景灵回。不知后面花多少,但见红云冉冉来。”潘牥云:“辇路安排看驾回,千官花压帽檐垂。君王不辍忧勤念,玉貌还如未插时。”

  千名官员的帽上都插上牡丹等花,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御街上,其场面是何等的壮观!从这里,我们可见当时帝王将相对花的喜爱程度。

  上有所好,下必以甚者。时人俞国宝的《风入松》词,便表达了文人士大夫对花的嗜好。其词云:“一春尝费卖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尽船载得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携残酒,来寻陌上花钿。”当时京中的王公贵族纷纷仿效宫中,在府第中种植各种各样的奇花异卉。明代陆容《菽园杂记》便云:杭人在“宋元盛时,习尚繁华,富贵之家,以楼前种树,接各色牡丹于其梢,花时登楼赏玩”。如在太庙之南寿域坊的丞相赵鼎宅第,“奇花嘉木,环植周围”。抗金名将韩世忠在北山路西马塍建有梅冈园,这里花竹辉映,为都城中风景佳处,可供四时游玩。

  高宗时内侍陈源所造、在西湖小新堤曲院旁的适安园,或名万花小隐园,可见其园种植花卉品种之多。在方家峪的赵翼王园,花竹繁鲜。内侍蒋氏所筑的蒋苑使园,“亭台花木,最为富盛”。周密《武林旧事》卷三《放春》载:“蒋苑使有小圃,不满二亩,而花木匼匝,亭榭奇巧。春时悉以所有书画、玩器、冠花、器弄之物,罗列满前,戏效关扑。有珠翠冠,仅大如钱者;闹竿花篮之类,悉皆缕丝金玉为之,极其精妙。且立标竿射垛,及秋千、梭门、斗鸡、蹴鞠诸戏事,以娱游客。衣冠士女,至者招邀杯酒。往往过禁烟而已。盖效禁苑具体而微者也。”位于钱塘门外九曲墙下择胜园(原名秀邸园),“花木四时荣”。张太尉园借景包家山,“作园以植桃花,都人春时最为胜赏,惟内贵张侯壮观园为最”。张镃所建桂隐园,以梅花为最盛,故民间又俗称为“梅园”。贾似道幕客廖莹中的府宅同样如此,内有花香竹色、红紫庄、芳菲径等园林建筑。门桃符题云:“直将云影天光里,便作柳

  边花下看。”“桃花流水之曲,绿阴芳草之间。”张监税新居,“依山筑屋先栽柳,买地为园旋种花”。曾长期在京都临安任职的杨万里,在《幼圃》诗中曾述及临安的寓居生活:“寓舍中庭劣半弓,燕泥为圃石为墉。瑞香萱草一两本,葱叶蔊苗三四丛。”并在诗注中曰:“蒲桥寓居,庭有刳方石而实以土者。小孙子艺花窠菜于其中,戏名幼圃。”剑南西川签判何应龙,其京城寓居同样如此,其《小园》诗云:“地占方方十丈宽,已栽花木四时看。客来莫笑生涯薄,窗外新添竹数竿。”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花卉还往往与美酒佳肴一起,被人们作为招待贵宾的必备品。或在树荫花丛之中饮赏花酒,如《西湖老人繁胜录》“端午节”载:“荷花开,纳凉人多在湖船内,泊于柳阴下饮酒,或在荷花茂盛处园馆之侧。”六月六日显应观崔府君诞辰,这一天“贵戚士庶……恣眠柳影,饱挹荷香,散发披襟,浮瓜沉李,或酌酒以狂歌,或围棋而垂钓,游情寓意,不一而足”。八月十五中秋节,“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

  这一时期,达官贵人和富商们还时常举办各种名目繁多的赏花活动,张镃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周密《齐东野语》卷二○《张功甫豪侈》作了极其详细的记载:

  张镃功甫,号约斋,循忠烈王诸孙。能诗,一时名士大夫莫不交游。其园池、声伎、服玩之丽甲天下,尝于南湖园作驾霄亭,于四古松间以巨铁絙悬之空半,而羁之松身。当风月清夜,与客梯登之,飘摇云表,真有挟飞仙溯紫清之意。王简卿侍郎尝赴其牡丹会,云众宾既集,坐一虚堂,寂无所有,俄问左右云香已发未,答云:“已发。”命卷帘,则异香自内出,郁然满坐。群妓以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别有名姬十辈皆衣白,凡首饰衣领皆牡丹,首带照殿红一枝,执板奏歌侑觞。歌罢乐作乃退,复垂帘,谈论自如。良久,香起,卷帘如前,别十姬易服与花而出,大抵簪白花则衣紫,紫花则衣鹅黄,黄花则衣红,如是十杯,衣与花凡十易,所讴者皆前辈牡丹名词。酒竟,歌者、乐者无虑数百十人,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客皆恍然如仙游也。

  从上述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张镃的牡丹花会确非平常人家所能举办。他时间选择在风清月夜,地点是景色优美的私家花园,表演牡丹花舞的是他家中拥有的数百名年轻貌美、穿戴五彩缤纷的丝绸服饰的家妓,演奏的都是前辈的牡丹名词和当时流行的名曲,使宾客在烛光、香雾、美酒、名点、佳肴、美女等的氛围之中,全身心地享受到了一台奢侈豪华的牡丹花会。另据周密《武林旧事》卷一○《张约斋赏心乐事》载,他家一年四季均有名目繁多的赏花活动:

  正月孟春……玉照堂赏梅……丛奎阁赏山茶、湖山寻梅、揽月桥看新柳;

  二月仲春……玉照堂西赏缃梅……玉照

  堂东赏红梅、餐霞轩看樱桃花、杏花庄赏杏花

  ……绮互亭赏千叶茶花、马塍看花;

  三月季春……花院观月季,花院观桃柳

  ……苍寒堂西赏绯碧桃,满霜亭北观棣棠,碧宇观笋,斗春堂赏牡丹芍药,芳草亭观草,宜雨亭赏千叶海棠……宜雨亭北观黄蔷薇,花院赏紫牡丹,艳香馆观林檎花,现乐堂观大花……瀛峦胜处赏山茶……群仙绘幅楼下赏芍药;

  四月孟夏……芙蓉池赏新荷,蕊珠洞赏荼,满霜亭观橘花……艳香馆赏长春花,安闲堂观紫笑,群仙绘幅楼前观玫瑰,诗禅堂观盘子山丹,餐霞轩赏樱桃,南湖观杂花,鸥渚亭观五色罂粟花;

  五月仲夏……烟波观碧芦……绮互亭观大笑花,南湖观萱草,鸥渚亭观五色蜀葵,水北书院采苹,清夏堂皇赏杨梅,丛奎阁前赏榴花,艳香馆赏蜜林檎,摘星轩赏枇杷;

  六月季夏……苍寒堂后碧莲……芙蓉池

  赏荷花,约斋赏夏菊;

  七月孟秋……西湖荷花泛舟……应铉斋

  东赏葡萄……

  八月仲秋,湖山寻桂,现乐堂赏秋菊……众妙峰赏木樨……霞川观野菊,绮互亭赏千叶木樨……桂隐攀桂,杏花庄观鸡冠黄葵;

  九月季秋……九日登高把萸,把菊亭采菊,苏堤上玩芙蓉,珍林赏时果,景全轩赏金橘……

  十月孟冬……赏小春花,杏花庄挑荠

  ……

  十一月仲冬,摘星轩观枇杷花……味空亭赏蜡梅,孤山探梅,苍寒堂赏南天竺,花院赏水仙……

  十二月季冬,绮互亭赏檀香蜡梅……湖

  山探梅,花院观兰花……玉照堂赏梅……

  此外,一些名贵的花卉还被官员们当作交结权贵的礼品和馈送的礼品。如茉莉“盆种者,官员馈送诸府第”。

  “富者炫耀,贫者效尤。”在帝王将相等达官贵人的影响下,临安的平民百姓也形成了爱花、赏花、斗花等风气。如《西湖老人繁胜录》载:“木犀盛开,东马塍、西马塍园馆争赏。”而洪迈《夷坚志》中记载的这个故事更具代表性:

  临安丰乐桥侧,开机坊周五家,有女颇美姿容。尝闻市外卖花声,出户视之,花鲜妍艳丽,非常时所见者比。乃多与直,悉买之,遍插于房栊间,往来谛玩,目不暂释。自是若有所迷,昼眠则终日不寤,夜坐则达旦忘寝。每到晚,必洗妆再饰,更衣一新。

  民间的这一风气,在岁时节日中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宋代二月的花朝节,又称为挑菜节、扑蝶会、花朝等,顾名思义就是以赏花为特色。南宋临安此节更盛,《梦粱录》卷一《二月望》云:“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浙间风俗,以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甚游赏。”因此,临安市民纷纷外出,到各个名胜佳处“玩赏奇花异木”。钱塘门外玉壶园、古柳林、杨府云洞,钱湖门外庆乐、小湖等园,嘉会门外包家山王保生、张太尉等园,都是游人云集的地方。特别是“包家山桃开浑如锦障,极为可爱”。是日,马塍一带的园丁们竞相挑着花担,沿街叫卖。

  寒食、清明两节,为临安市民赏花的大好时光。“清明前三日为寒食节,都城人家……若玉津、富景御园,包家山之桃关,东青门之菜市,东西马塍,尼庵道院,寻芳讨胜,极意纵游,随处各有买卖赶趁等人,野果山花,别有幽趣。”清明“宴于郊者,则就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宴于湖者,则彩舟画舫,款款撑驾,随处行乐。……殢酒贪欢,不觉日晚”。时人感叹道:“盖辇下骄民,无日不在春风鼓舞中,而游手末技为尤盛也。”五月“初一日,城内外家家供养,都插菖蒲、石榴、蜀葵花、栀子花之类……虽小家无花瓶者,用小坛也插一瓶花供养,盖乡土风俗如此。寻常无花供养,却不相笑;惟重午不可无花供养。端午日仍前供养”。

  立秋日,妇女、儿童有佩饰楸叶、红叶花瓣等俗。如《梦粱录》卷四《七月立秋附》曰:“立秋日,太史局委官吏于禁廷内,以梧桐树植于殿下;俟交立秋时,太史官穿秉奏曰:‘秋来。’其时梧叶应声飞落一二片,以寓报秋意。都城内外,侵晨满街叫卖楸叶,妇人女子及儿童辈争买之,剪如花样,插于鬓边,以应时序。”

  九月重九,临安市民则有赏菊的习俗。《梦粱录》卷五《九月重九附》载:“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盖茱萸名‘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故假此两物服之,以消阳九之厄。年例,禁中与贵家皆此日赏菊,士庶之家亦市一二株玩赏。”

  临安市民除在家中供养鲜花、出外赏花外,又流行戴花。如《西湖老人繁胜录》载临安市民在端午节时有戴花的风俗:“茉莉盛开城内外,扑戴朵花者,不下数百人。每妓须戴三两朵,只戴得一日,朝夕如是。天寒,即上宅院亦买戴。”周端臣《寒食湖堤》诗也描述了临安市民的这一风俗:“画桥日晚游人醉,花插满头扶上船。”

  在临安民间,每年还要举行盛大的斗花活动。史铸《百菊集谱》卷二《诸州及禁苑品类》载:“临安西马城(一作塍)园子,每岁至重阳,谓之斗花,各出奇异,有八十余种。”

  正是在这种浓厚的赏花风气下,都城中出现了一些懂花的知名人士和园艺学著作。如开封人孙花翁,宋光宗时弃官隐居于西湖。史载“其倚声度曲,公瑾之妙;散发横笛,野王之逸;奋袖起舞,越石之北也”。又好养花,自号为“花翁”。在当时闻名一时,临安城中“公卿间闻孙花翁至,争倒屐”。性爱菊的钱塘知县沈鞠山死后,朱文公挽以诗云:“爱菊平生不爱钱,此君原是菊花仙。”寓居西马塍的宋伯仁,著有《梅花喜神谱》。张镃于淳熙十二年撰写有《梅品》一书,书中记载有梅的“宜称、憎嫉、荣宠、屈辱”四事,共五十八条,并涉及梅的某些生物学特性的记载。陈思在开庆元年(1259)著有《海棠谱》一书,该书不仅记录了有关海棠的诸家杂著以及唐以来吟咏海棠的著名诗篇,而且还汇集了许多有关海棠的故事。

  为了迎合临安市民的这一嗜好,当时都城中的歌楼、酒馆、茶肆等也纷纷用鲜花来迎接或吸引客人的到来。当时的大型酒肆,“装饰厅院廊庑,花木森茂,酒座潇洒”。甚至一些大酒店还自建有花园,如钱塘正库所建的侧新园、天府酒库的嬉游园等,而丰豫门外的丰乐楼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梦粱录》卷一二《西湖》载此楼“据西湖之会,千峰连环,一碧万顷,柳汀花坞,历历栏槛间,而游桡画舫,棹讴堤唱,往往会于楼下,为游览最。顾以官酤喧杂,楼亦临水,弗与景称”。楼旁“花木亭榭,映带参错,气象尤奇”。“缙绅士人,乡饮团拜,多集于此。”一些中小型酒店,更是以花园为特色招徕客人。《都城纪胜·酒肆》载:“花园酒店,城外多有之,或城中效学园馆装折”。

  店堂内置放花木是临安茶肆的普遍做法,如清乐茶坊、八仙茶坊等十多家大茶肆,十分注意门面装饰,在店内张挂名人书画,花架上安顿奇松异桧等物,插四时花卉,以“留连食客”。

  毫无疑义,花园酒店是临安饮食业经营者的一大创造。歌楼、酒店、茶肆等采用园林式的建筑,将餐厅置放于水榭花坛、竹径回廊之间,使顾客如同置身于大自然之中,清新的空气,幽静的环境,高雅的装饰,顿使顾客一进入店堂就感到清新舒适,印象良好;同时也可以利用花草的芳香气味刺激顾客的感观系统,使他们在饮食过程中精神愉快,心情舒畅,从而增强他们的购买欲和食欲。这种把饮食与优美的自然环境结合起来的设计方法,既符合科学道理,又富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在当时,一些食品生产商和饮食店肆,更是利用花卉制作食品或饮料,其中,重阳糕和梅花酒便是其中的代表。《武林旧事》卷三《重九》载:“都人是月饮新酒,泛茰,簪菊,且各以菊糕为馈,以糖肉、秫面杂糅为之,上缕肉丝、鸭饼,缀以榴颗,标以彩旗。又作蛮王狮子于上,及糜栗为屑合,以蜂蜜印花脱饼以为果饵。又以苏子微渍梅卤,杂和蔗霜、梨橙玉榴小颗,名曰春兰秋菊。”而梅花酒早在汉代已经出现,北宋东京市场上有此酒出售。宋室南渡后,此酒也传入临安。《梦粱录》卷一六《茶肆》载:“今杭城茶肆……向绍兴年间卖梅花酒之肆,以鼔乐吹梅花引曲破卖之,用银盂杓,盏子亦如酒肆,论一角、二角。”其配方不详,当为夏天消暑用的佳品之一。

  南宋时的“四司六局”,更是专门为官府和富贵人家提供专业的插花等服务。《都城纪胜·四司六局》载:“官府贵家置四司六局,各有所掌,故筵席排当,凡事整齐,都下街市亦有之。常时人户,每遇礼席,以钱倩之,皆可办也。……凡四司六局人祗应惯熟,便省宾主一半力,故常谚曰: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许戾家。”

  临安众多的寺院道观及祠庙,同样难免其俗。如下竺寺便是一大花园,时人称为下竺御园。周必大《丁酉二月二十日,同部中诸公游下竺御园,坐枕流亭,观放闸,桃花数万点,随流而下。继至集芳,亦禁籞也,海棠满山,郁李绕阑,殆不类人世,遂赋绝句》:“万点红随雪浪翻,恍疑身到武陵源。归来上界多官府,人与残花两不言。”距吴山东北五百步的宗阳宫,供奉道教三清及太皇元命诸神。据《梦粱录》卷八《宗阳宫》记载,宗阳宫“有圃……圃内四时奇花异木,修竹松桧甚盛”。僧人、道士们还用鲜花来供奉神祇。如二月望,“天庆观递年设老君诞会,燃万盏华灯,供圣修斋,为民祈福。士庶拈香瞻仰,往来无数。崇新门外长明寺及诸教院僧尼,建佛涅盘胜会,罗列幡幢,种种香花异果供养,挂名贤书画,设珍异玩具,庄严道场,观者纷集,竟日不绝”。

  南宋临安花卉的市场供应

  花卉的种植

  正是临安市民对花的这种嗜好和巨大的市场需求,使当地的园艺业出现了空前的繁荣。是时城市周围分布着众多的花圃,一些园林也竞相栽植花卉以营利。如小麦岭北、龙井路口的梅坡园便是如此,据董嗣杲《西湖百咏》卷下《梅坡园》诗所云:“园丁自饱栽花利,月给杨家得几何?”

  从文献记载来看,临安花农种植的花卉,主要有牡丹、芍药、梅花、瑞香、海棠、碧蝉、御李、棠棣、棣棠、金林檎、郁李、迎春、长春、桃花、绯桃、碧桃、红杏、杏花、玉簪、玉梅、水仙、蔷薇、宝相、月季、小牡丹、粉团、徘徊、佛见笑、聚八仙、百合、滴滴金、石竹、木香、荼(,一作酴醾)、樱桃花、萱草、栀子、密友、金镫、金沙、山丹、真珠、剪红罗、锦带、锦堂春、笑靥、大笑、金钵盂、菊花、黄菊、白菊、荷花、瑞香、红辛夷、千叶莲、佛头莲、蕙兰、紫薇花、紫杨、紫荆花、鸡冠、凤仙、杜鹃、蜀葵、黄葵、映山红花、金银莲子花、罂粟、樱桃花、七里香、橙花、榴花、木犀、丹桂、山茶、磬口茶、玉茶、千叶多心茶、秋茶、木芙蓉等六七十种。

  位于余杭门外羊角埂之门的东西马塍诸园,“乃都城种植奇异花木处”,其经营规模在全国首屈一指。《梦粱录》卷一九《园囿》载:“又有钱塘门外溜水桥东西马塍诸圃,皆植怪松异桧,四时奇花,精巧窠儿,多为龙蟠凤舞飞禽走兽之状,每日市于都城,好事者多买之,以备观赏也。”因这里土质细腻,适宜种植花卉树木,故居民多从事花卉种植。南宋时,都城四时花卉大多出于这里。这里集聚了大量养花高手,“园人多工于种接,为都城之冠”。

  当时的文人对东西马塍诸圃多有描述,如吕午《马塍花窠》诗道:“老子西塍住,今逾十载期。栽花成茂树,种柳长高枝;移接从渠巧,传夸到处知;担头挑买去,一一是趋时。”叶适《赵振文在城北厢两月,无日不游马塍,作歌美之,请知振文者同赋》:“马塍东西花十里,锦云绣雾参差起。长安大车喧广陌,问以马塍云未识。酴釄缚篱金沙墙,薜荔楼阁山茶房。高花何啻千金值,着价不到宜深藏。青鞋翩翩鸟鹤袖,严房引前金蒋后。随园摘蕊煎冻酥,小介移床献春酒。陈通苗傅昔弄兵,此地寂寞狐狸行。圣人有道贲草木,我辈栽花乐太平。”赵振文和诗云:“昔年家住长安里,春风尽日风尘起。纷纷车马过绮陌,买花人多少人识。王侯第宅连苑墙,粲若琼蕊敷丹房。花窠近取马塍本,曲阑高槛迷深藏。……种花土腴无水旱,园税十倍田租平。”赵蹈中《为赵振文赋马塍歌》诗:“旧闻城北有马塍,聚花成锦常留春。我家苕水近来到,输他年少寻花人。相夸此地百金惜,间出奇花万钱直。接贴飞腾费工巧,拣构移将斗颜色。园翁爱花如子孙,寸生尺长勤培根。南邻北邻贫富改,独守养性经凉温。”

  从上述三诗的内容来看,东西马塍诸圃的面积极其可观,“马塍东西花十里,锦云绣雾参差起”。里面种植着大量的名贵花卉,其中“高花何啻千金值”、“间出奇花万钱直”。这里园艺师的水平极高,善于嫁接,闻名天下。“接贴飞腾费工巧,拣构移将斗颜色”、“移接从渠巧,传夸到处知”。当时花木的促成栽培法已在这里普遍使用,如周密《齐东野语》卷一六《马塍艺花》载:“马塍艺花如艺粟,橐駞之技名天下。非时之品,真足以侔造化,通仙灵。凡花之早放者,名曰堂花。”这里所述的“堂花”,又作“塘花”,是现代园艺业广泛使用的催花法。其法为:“以纸饰密室,凿地作坎,缏竹置花其上,粪土以牛溲硫磺,尽培溉之法。然后置沸汤于坎中,少候,汤气熏蒸,则扇之以微风,盎然盛春融淑之气,经宿则花放矣。若牡丹、梅、桃之类无不然,独桂花则反是。盖桂必凉而后放,法当置之石洞岩窦间,暑气不到处,鼓以凉风,养以清气,竟日乃开。此虽揠而助长,然必适其寒温之性,而后能臻其妙耳。”当时已知有些菊花能用种子进行播种育苗,再将菊苗移栽繁殖。如周密《癸辛杂识》别集载道:“凡菊之佳品,砍取带花枝置檐下,至明年收灯后,以肥膏地,至二月,即以枯花撒之,盖花中有细子,俟其茁,至社日乃一一分种。”又该书续集上《插花种菊》曰:“春花已半开者,用刀剪下,即插之萝卜上,却以花盆用土种之,时时浇溉,异时花过则根已生矣。既不伤生意,又可得种,亦奇法。(沈草庭云)梅雨中,旋摘菊丛嫩枝插地下,作一处,以芦席作一棚,覆之。遇雨则除去以受露,无不活者,且丛矮作花可观,上盆尤佳。”此外,时人种花还注意时日。如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下《壬日扦种》云:“芒种后壬日入梅。壬日所种花草,虽至难活者亦皆活,申日亦可。”

  在花卉种植技术方面,也取得了较大的成就。如秋茶中有人工栽接一本,开有十种颜色。可以根据需要,早开或晚发。时人有接花诗云:“花单可使十色黄,果夺天之造化忙。”更有人用于琼花的栽接,如《齐东野语》卷一七《琼花》载:“扬州后土祠琼花,天下无二本,绝类聚八仙,色微黄而有香。仁宗庆历中,尝分植禁苑,明年辄枯,遂复载还祠中,敷荣如故。淳熙中,寿皇亦尝移植南内,逾年,憔悴无花,仍送还之。其后,宦者陈源命园丁取孙枝移枝接聚八仙根上遂活,然其香色则大减矣,杭之褚家塘琼花园是也。今后土之花已薪,而人间所有者,特当时接本髣髴似之耳。”

  其他如盆景、插花等技艺也较高,从《梦粱录》一书中所说的“怪松异桧,四时奇花,精巧窠儿,多为龙蟠凤舞飞禽走兽之状”,我们不难看出当时花木蟠扎技术之高超。南宋著名画家刘松年的《十八学士图》中,便绘有这种姿态苍老的古松盆景。据《西湖老人繁胜录》所载,临安盆种的花卉品种有“荷花、素馨、茉莉、朱槿、丁香藤”。

  花卉的销售

  南宋临安的鲜花市场,最为著名的一处位于和宁门外。《都城纪胜》载:“自大内和宁门外,新路南北,早间珠玉珍异及花果时新海鲜野味奇器天下所无者,悉集于此。”由此看来,这个市场主要是针对宫中及附近的达官贵人而开的。当时的诗人对此多有描述,如杨万里《初夏清晓赴东宫讲堂,行经和宁门外卖花市》诗中“担取名园到内前”句可知。又其《经和宁门外卖花市见菊》诗:

  病眼仇冤一束书,客舍葭莩菊一株。看来看去两相厌,花意索寞恰似无。清晓肩舆过花市,陶家全圃移在此。千株万株都不看,一枝两枝谁复贵?平地拔起金浮屠,瑞光千尺照碧虚。乃是结成菊花塔,蜜蜂作僧僧作蝶。菊花障子更玲珑,生采翡翠铺屏风。金钱装面密如积,金钿满地无人拾。先生一见双眼开,故山三径何独怀?君不见,内前四时有花卖,和宁门外花如海。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和宁门外的鲜花市场非常繁华,以至诗人用夸张性词句赞美市场“花如海”。花商们为了吸引买家的注意,特别是为了做好宫中的生意,以至不恤血本,大做广告。花商们在营销菊花时节,在平地上堆起了“千尺”高的菊花塔,气势非凡,真可谓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有的则织起了玲珑剔透的“菊花障子”,犹如“生采翡翠铺屏风”,金光灿灿。面对着“金钱装面密如积,金钿满地无人拾”的美景,买花、赏花的人纷至沓来,以至花市说不清是花海还是人海。

  除杨万里外,陆游、家铉翁等人的诗歌作品中也多提及这个鲜花市场。如家铉翁诗有“沙河红烛暮争然,花市清箫夜彻天”之句,可见和宁门外的花市不仅四时皆有,而且早晚都开。

  马塍因是临安最大的鲜花产地,故此在这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大鲜花批发和零售的市场。方岳《湖上八首》诗中就云:“马塍晓雨如尘细,处处筠篮卖牡丹。”并作注说:“在钱塘西北,当时这带地方很多人家靠种花、卖花过活。”因为经营户众多,故此园户之间的竞争也异常激烈,以至出现了用不正当手段打击对手的事情。时人许棐便有一首诗述及于此:

  东塍白发翁,勤朴种花户。盆卖有根花,价重无人顾。西塍年少郎,荒嬉度朝暮。盆卖无根花,价廉争夺去。年少传语翁,同业勿相妒。卖假不卖真,何独是花树?

  “扑卖”是临安城里花卉买卖中最常见的方式,一年四季都不间断。《梦粱录》卷一三《诸色杂货》载:杭州“四时有扑带朵花,亦有卖成窠时花、插瓶把花、柏桂、罗汉叶。春扑带朵桃花、四香、瑞香、木香等花,夏扑金灯花、茉莉、葵花、榴花、栀子花,秋则扑茉莉、兰花、木樨、秋茶花,冬则扑木春花、梅花、瑞香、兰花、水仙花、腊梅花。更有罗帛脱腊象生四时小枝花朵,沿街市吟叫扑卖”。不仅白天卖,晚上夜市也照样卖。

  除上述的鲜花市场外,小商贩们还主动上门将花卉销售到临安城内外的千家万户之中。流动卖花,成为临安城内外一道亮丽的风景。特别是在人口密集的巷陌街坊和游人聚集的西湖,为小商贩们竞往的地方,他们“盘街叫卖,以便小街狭巷主顾,尤为快便耳”。如《梦粱录》卷二《暮春》载:

  是月,春光将暮,百花尽开,如牡丹、芍药、棣棠、木香、酴醿、蔷薇、金纱、玉绣球、小牡丹、海棠、锦李、徘徊、月季、粉团、杜鹃、宝相、千叶桃、绯桃、香梅、紫笑、长春、紫荆、金雀儿、笑靥、香兰、水仙、映山红等花,种种奇绝。卖花者以马头竹篮盛之,歌叫于市。买者纷然。

  当时的词人和诗人们,更是用大量的笔墨加以描述,如黄子常《卖花声》词:

  人过天街晓色,担头红紫。满筠筐,浮花浪蕊。画楼睡醒,正眼横秋水。听新腔,一回催起。

  吟红叫白,报得蜂儿知未?隔东西,余音软美。迎门争买,早斜簪云髻。助春娇,粉香帘底。

  赵蕃《见负梅趋都城者甚伙作卖花行》诗:

  昔人种田不种花,有花只数西湖家。祗今西湖属官去,卖花乃亦遍户户。种田年年水旱伤,种花岁岁天时禳。安得家家弃花只籴米,尘甑炊香胜旖旎。

  此外,如陆游《临安春雨初霁》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连文凤《赠卖花湖妓》诗:“客来不惜买花钱,客醉青楼月在天。欲尽樽前歌舞意,湖头已有早开船。”李龏《马塍卖花者》诗:“十里宜春下苑花,浓香染着洞中霞。采夫移得将何处,担入宫城许史家。”汪莘《孟秋朔日天台刘允叔和叔乡人陈思敬饯饮钱塘门外双清楼上》诗:“西湖日日可寻芳,楼上凭栏意未忘。斫取荷花三万朵,却作贫女嫁衣裳。”孙惟信《禅寂之所有卖花声,出廊庑间,清婉动耳》诗:“曲巷深房忆帝州,卖花庭宇最风流。”

  从上述这些诗词中,我们可以看出,临安城郊马塍一带的农民不种庄稼只种花,花农的经济效益非常的好,收入远远超过了种田,不怕水旱的伤害,他们不仅用卖花所得换回了生活必需的粮食等物品,甚至连女儿的嫁妆也是靠卖花收入置办的。卖花的小贩,既有花农(如马塍卖花者、卖花老翁等)自产自销的现象,也有女子(如湖妓等)从市场或花圃批发来花卉拿来转售的;盛花的工具,既有用肩挑担的,也有提着马头竹篮、筠筐等的;他(她)们的足迹遍布城内外,深入到大街小巷的千家万户及旅游景点之中,甚至“禅寂之所”(即寺院)等处也可听到他们的卖花声,可以说是无所不在。

  南宋灭亡后,都城临安往日的卖花声,竟然还勾起了遗民诗人陈著的美好回忆:

  卖花声,卖花声,识得万紫千红名。与花结习夙有分,宛转说出花平生。低发缓引晨气软,此断彼续旾风萦。九街儿女方睡醒,争先买新开门迎。泥沙视钱不问价,惟欲荡意摇双睛。薄鬟高髻团团插,玉盆巧浸金盆盛。人心世态本浮靡,庶几治象有承平……

  都城中销售的花卉,除绝大多数由本地提供外,也有一些来自外地的奇异花木。如《武林旧事》卷三《社会》载:“高丽、华山之奇松,交、广海峤之异卉。”陈善《扪虱新语》说闽商贩运这些花卉赴浙云:“近日浙中好事家亦时有茉莉、素馨,皆闽商转海而至。”又,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七云:

  闽、广多异花,悉清芬郁烈。而茉利花为众花之冠。岭外人或云抹丽,谓能掩众花也。至暮则尤香。今闽中以陶盎种之。转海而来。浙中人家以为嘉玩。

  闽商既贩此花至浙中,当然完全可能贩花至临安。按《西湖老人繁胜录》记有“茉莉”,可证。此外,临安的外来花卉又有从潭州及福州输入的红梅。《梦粱录》云:“红梅有福州红,潭州红,柔枝、千叶、邵武红等种。”赵蕃《卖花行》诗便对此有言及:

  赪肩负薪行,所直不满百。大舸载之来,江头自山积。不如花作稇,先后价增损。身逸得钱多,人宁知务本。

  这些奇花异卉不远千里、万里运到临安,自然成本极其高昂,为此统治者曾一度加以禁止。如绍兴二年八月,高宗诏曰:“访闻行在,渐卖花木窠株,或一二珍禽。此风不可长。及有舟船兴贩,多以旗帜妄作御前物色,可严行禁止。或官司合行收买者,须明坐所属去处。其花木窠株珍禽,可札下临安府诸门,晓示不得放入。”但在整个南宋时期,这个法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实施。

  花卉的价格

  临安的花价,因花卉的品种、销售季节等而异。大致来说,花卉品种名贵、花卉初开就价高,反之则否。例如茉莉花“初出之时,其价甚穹。妇人簇带,多至七插,所直数十券,不过供一饷之娱耳”。即妇女买刚上市的茉莉花用于佩戴,仅七簇就要花费数十贯会子了。而梅花、菊花等常见的、普通的花卉,其价格大致是三百文钱一枝。如杨万里

  《甲申上元前闻家君不快,西归见梅有感》诗曰:“官路桐江西复西,野梅千树压疏篱。昨来都下筠篮底,三百青钱买一枝。”诗中的“都下”指的就是南宋都城临安。当然,作者诗中的三百文,只是概言整数而已。

  临安人买花有“争先为奇”的习惯,故花农们千方百计抢季节,争取早日上市,以卖得一个好价格。如范成大《梅谱》载:“早梅,花胜直脚梅。吴中春晚,二月始烂漫,独此品于冬至前已开,故得早名。钱塘湖上亦有一种,尤开早。余尝重阳日亲折之,有‘横枝对菊开’之句。行都卖花者争先为奇,冬初折未开枝置浴室中,薰蒸令拆,强名早梅,终琐碎无香。”又,舒岳祥《牡丹》诗:“马塍卖花只贪早,野翁自爱开迟好。看花不可见花心,烂漫开时春已老。”

  综上所述,南宋都城临安人对花卉有一种特别的爱好,这里栽花、赏花、卖花、戴花之风盛行。从赏花的社会阶层来看,上自帝王,下至平民百姓。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花卉消费十分旺盛,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临安商品经济的繁荣和文明发达的程度。

  作者:浙江省社会科学院  徐吉军  (原载《国际社会科学杂志》,2014年第2期)

编辑:肖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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