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 浙江在线  >  社科在线  >  宋韵文化

宋代宗教的历史地位

2024-10-10 14:50:30 来源: 社科在线

  宋型宗教之所以在后世得到高度关注,一大原因,就在于由“家国天下”的普遍关切而涌现的宗教奔流景象。

  由祝圣仪式所确立的宋代宗教,可以看出其对于国家(天下)制度化认同的日常实践。自北宋开国以来,随着科举取士规模的持续扩展,特别是坚持“取士不问家世”的明确导向,宋代政治生活的庶民化与地域化得到强化,不同利益集团迅速形成。荐引朋党,离间君臣,排斥异己,比比皆是。此外,中央朝廷与地方机构之间形成紧张关系、每三年一轮换等任职制度等,增加了地方官吏的不稳定性。宋代政治文化构成中普遍存在的变动性与风险性,亦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同样感到充满变动与风险的士大夫们,在其现实生活中,往往不由自主地涉足禅林佛刹,其社会交往、知识交往,时见僧衲之影,呈现出包括政治行为、思想观念、知识活动、精神信仰等多方面的佛禅交游活动。谈禅论道,参请求法,不乏其人;诗文酬答,唱游山水,每每可见。诸多中央官僚及各级官吏,成为地方宗教场所的有力外护者,史载甚多,如李遵勖、刘筠、曾公亮、富弼等人,即属此类。如果缺省了士绅们热心外护宗教文化的活跃身影,宋代宗教史必将黯淡失色。

  不过,宋代士大夫宗教之风习,固然是宋代宗教生活中社会精英的文化表现,但并非倾向于建构具有独立知识形态的宗教思想体系。佛教史上所谓“士夫禅”“相公禅”的说法,其实都只是一种现象的描述,而并非参禅法门的方法界定。因此,“士夫禅”“相公禅”作为宋代士大夫的禅修性好,尽管不能与禅林“默照禅”“公案禅”等参禅法门相提并论,但在客观上对南宋盛行的“文字禅”却不无影响。如果着眼于“宋学”这一思想文化的整体环境,宋型宗教总体上具有以下历史地位:

  (一)充分处理文化空间的距离平衡

  儒家阵营的社会精英,尽管普遍存在着“出入释老数十年”的为学经历,但“出入”本身的动态(不稳定的断续性),表明其面对释老时,终究是怀持着“有距离的宗教参与”心态。与此同时,无论佛教或道教如何赞叹社会精英们对于本宗教的普遍好感,对于宗教的神圣性存续来说,他们终究都只不过是“外护”而已,需要同样怀持“有距离的世俗信任”。宋代朝廷朋党泛滥,门阀意识炽盛,朝政动荡多变,排斥论与护持论相互并进,往往导致士绅在外护佛法中体现出义理与实践、智慧与信仰、社会化与个体性等兼顾结合的特征。上述两种形态的“文化距离”,使宋代宗教与世俗文化之间构成一种基础性的距离平衡。

  宋代思想文化转型,被视为最终转入“儒家统治的时代”。宋代作为“儒家统治的时代”,恰恰呈现出新儒家与佛教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纷繁复杂的纠结关系。宋儒的工夫论立场与佛教诸多法门之间多有收摄关系,即使通过对儒家典籍本身的再阐发,从而重建儒学道统,这一路径主要也是仿效佛教宗统,在客观上削弱了宋儒对佛教活动的伦理责难与道义微词。因此,在两宋时期,出现了禅儒并兴、儒佛俱显的思想文化局面。

  儒家治道的形成与确立,一大助缘在于遍布南北的讲习活动。真正形塑甚至改造中国文化的知识活动,或许就在于这些组织化的讲习形态。儒家从禅堂修学的组织方式中吸取了上堂仪式中的集中讲习,在参与中体现共修和分享。这种知识行动的组织机制极具活力,直接推动了“宋学”的多领域复兴,最终汇成堪比西方“文艺复兴”的综摄现象。

  文教传家的传统,既通行于儒家,亦适用于佛教。儒家建构“道统”,佛教诸宗派则更是仿效禅宗,完善其“宗统”。道统与宗统的各自建构,使文教传承的源流与脉络极为清晰,使宋代文教具有迥异他代的“使命与担当”。文化成为有信仰的知识,信仰则成为体现文化的知识,使文化、信仰、知识三位一体,汇聚于道统与宗统之中。

  (二)有效表达日常生活的情感平和

  宋代宗教的现实生活,除了体现于宗教内部的仪式改造与制度设置,还呈现于扩展到社会生活领域的结社组织。宋代时期,一般宗教徒颇注重修持,并通过结社活动充实其修行生活。此时,佛教的融合趋势相当流行,既有禅宗、净土两宗合流并进(禅净合流),亦有天台、华严等教家与禅宗、净土的融合(禅教融合或禅教净合流)。正是在持续融合的思想进程中,天台教与华严教相继中兴,特别是在江南地区更为明显。通过宗教类型的结社活动,人们达到社区生活领域的人际和谐与情感平和。当然,在宋代,某些民间教派,也通过宗教结社表达社会抗议,从而遭到了官府的严厉查禁与明令取缔。

  (三)及时洞察出世出家者的家国考验

  宗教人士的专职化,使得即便是宋代道教,都不具有出世出家的自主选择。出世出家的避世性,在赵宋时代,注定无法摆脱家国关怀。特别是随宋室南渡而至的北方宗教人士,更是如此。更远地说,从安史之乱到北宋建立之前这段时间,藩镇割据,社会动荡,道教的发展处于低谷。但是这一时期,唐武宗和后周世宗相继灭佛,极大地打击了佛教的势力,客观上有利于道教的发展。更为重要的是,从唐末安史之乱以来,直到宋辽金元交相陵替,汉族政权羸弱不振,空前尖锐的民族矛盾纵贯这一时代。战乱、天灾、饥荒、瘟疫及横征暴敛、民族仇隙等,沉重地压在人们头上。在苦难中辗转呻吟的民众,不得不寄希望于冥冥中的神灵,于是以符箓雷法、度亡济世为职事的符箓道教,盛行于民间,活跃于朝野。特别是融符箓雷法与内丹之道为一体的神霄派,以其精微独特的雷法著称于世,故深受民众的欢迎。各种各样的雷法应运而生,道派林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这些教派或宗派的出现,从根本上说,就是出于稀释家国命运考验的宗教式尝试。

  经过宗派化建构所形成的宋代佛教诸宗派,主要包括禅宗、天台宗、华严宗、律宗,以及诸宗融会而成的寓宗(即寄附于其他佛教宗派而实际影响颇大的净土宗),当然也涉及宋代密教。除了禅宗、天台宗之外,宋代佛教净土宗与密教大有市场,颇受推崇,同样也折射出家世国运的考验。

  到了宋元鼎革之际,宋代宗教界人士中的“遗民”现象,更是引人注目。宗教生涯与家国命运的直接考验,使宋代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具有自觉意识的时期。因此,考察宋代宗教,必须结合这一独特的历史情境。正是在上述对“宋运”的关切之下,宋代宗教出现了思想创发与教派创立并进的“奔流”现象。

  从北宋到南宋,精英士绅不仅积极参与推进禅林之兴盛、义学之中兴、禅教律净之并进、显密之兼修以及援禅入儒、学佛以知儒等知识性活动,更利用其丰富的行政资源,在诸如寺院兴建、经藏刊刻、请赐尊号、文字撰著等方面,助缘尤甚,从而客观上有利于形成宋代思想文化的开放环境,使之充当佛寺、佛僧与社会之间互动交往的重要媒介,成为宋代佛教生活的一大构成内容。在此过程中,也直接影响到专职化的宗教人士对于家国情境的及时洞察,从而为宋型宗教注入难能可贵的致用品格。无论是从禅宗的“忠义即菩提”“忠孝即佛性”,还是从道教的“忠孝即神仙”,都可以感受到家国关切的入世情结。

  在此过程中,宋代社会日常生活中的精忠节义,也直接影响宋代宗教的忠义核心价值观念。

  作者:浙江省社会科学院  陈永革  (原载《宋韵文化简读》,浙江人民出版社,2021年12月)

编辑:肖依依
浙江在线新闻网站版权所有 Copyright © 1999-2022 Zjol. All Rights Reserved